2009年6月22日 星期一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骆添胜,今年70岁,是肝癌末期病人。
2004年因胆生石入住马六甲班底医院进行切除胆囊手术,
不久后,又发现患有大肠癌,
在医生的许可下,我们立刻让他进行局部大肠切除手术。
出院后的日子,他依然生活如旧,
每天早上开始以打太极和打扫庭院当作健身运动,
也会定时到咖啡店和朋友喝咖啡,聊聊国家大事和关心华教,
除了吃方面比较挑食,他的配合度极高。(因吃西药太多,他已渐渐失去味觉,所以常会嫌食物没有味道)

2007年,他身上的癌细胞转移至肝藏, 
医生告诉我们,说以他的情况只能再活多半年,
父亲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显得十分激动,
也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当他冷静下来后,他说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会就这麽离开,
于是,他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进行化疗。
我们家人也都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
自此,我的弟弟、姐姐和妈妈都会定期陪伴他从Batu Pahat驱车到马六甲进行化疗,
整个疗程他都非常配合。

间中,他也开始在交待身后事,
除了进行房产转移等事,还包括会用很幽默的方式来安慰我们这群孩子。
我父亲想康复的意念十分强烈,
连医生都觉得父亲恢复的过程很让他感到意外。
当然,在这段康复的过程中,也非如此顺利,
间中,也出现胆汁阻塞无法流出体外,身体呈黄和发高烧的状况,
而紧急送院进行了装置通管的手术。

一直到今年1月(新年前),我父亲高烧不退,全身又再次呈黄,
又再一次紧急送入马六甲医院,
因体内的朔胶管被塞住了(医生预测我父亲只能活半年,所以之前建议我们使用朔胶管)
第二天,坐救伤车转送吉隆坡马大进行换钢管手术,
然后,在马大住了10多天才回家。
自这一次出院后,他开始三天两头总在夜晚的时刻就会发高烧,
而且是出现发冷发热的情况,我们自此每到晚上就会开始感觉到压力。
4月4日清晨,我母亲发现我父亲昏迷不醒,
家人立即呼叫救伤车,送往Batu Pahat Pantai Hospital,
中午两点,又转送马六甲Pantai Hospital 的加护病房。
医生开始时初步怀疑是癌细胞已扩散到脑部,
经过进行一系列的体检后,发现他的癌细胞已扩散到肝中央,
其他器官也有被感染,
尤其是淋巴已被癌细胞阻塞,导致胆汁无法流出。

在加护病房内观察了几天,我爸终于清醒了,
可是身体非常虚弱,一直处在昏昏迷迷的状态,
主治医生说我爸身体很虚弱,让他觉得很为难,
不立刻进行手术让胆汁流出的话将会很危险(他有可能会一直虚弱下去,然后慢慢睡着离开),
要进行手术也不行,因担心手术进行到一半,我爸也有可能心脏会停止。
他也很坦白说他没有把握进行手术,
后来,我们在医生的同意下,尝试自行为他喂食一种中药(河猪枣–据说具有提升免疫能力和解毒功能)
也不知是我们的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发挥药效,
喂食中药的那天,我爸的精神神奇的变好了,
那天还能用简单的手势向我们表达他要读报纸,
医生看到我爸清醒许多,当下决定第二天将为我父亲进行插管手术,
除了向我们解说手术的进行及其危险性,也要我们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当然,医生也亲自询问了我父亲,他本人同意要进行这个手术,
因为这个手术具有技术上的危险性,
经过大家的商量后,身为儿女的我们决定尊重父亲的意愿,
让他进行这个手术,并愿意承担这个手术可能发生的后果。
可是,手术只进行到一半就没法顺利(医生用了两个小时),
很感恩的是医生非常有智慧,他并没有为我父亲注射麻醉药,
我爸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这个手术的,
医生说我父亲全程都非常配合,他也感受到父亲求生的意愿,
于是,建议我们第二天转送吉隆坡马大进行另一个体外插管手术。
第二天父亲坐救伤车转送入吉隆坡的马大,
这里的主治医生决定再次尝试进行与马六甲医院一样的插管手术,
因为父亲太虚弱,无法使用过量麻醉剂,
他也是要我们要有心理准备,
他说他并不建议进行体外插管,因为受细菌感染的机率太高,
而且他发现我爸丧失说话的能力是中风现象,
这一次,手术进行半小时,也是没法成功进行,
还好的是医生一样还是没有为我爸注射麻醉剂,
否则我爸将有可能在手术进行中心脏停止或昏迷不醒。
后来,主治医生说下午将再进行另外一种体外插管手术,
医生自行作的这个决定让我们感觉到意外,
不过,我们始终相信是爸爸的求生毅力让他感动了。

我们不能代替爸爸进行手术,只能一家人守在手术房外等候,为他诵经祈福,
同时也要照顾和安慰妈妈,
尤其是她累坏了,加上这麽多天来的忧心和奔波,
我妈妈腰部疼痛,已经没法走路,只能以轮椅代步。
在手术室外等了1小时多,
医生出来告诉我们手术终于成功。
这个消息让我们都喜极而泣和为父亲的坚强欢呼,
从门缝间,我还能看见爸爸非常清醒的躺在手术床上。

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后, 主治医生告诉我们他手术进行的方式,
原来他开了两支管,一支通往尿道,让胆汁尽量由体内顺利排出,
另外,也开了一支从体外排出,不过他说这支管尽可能无非需要都避免打开,
他说,父亲的状态很好,每天都有在进步,
黄疸指数也开始在下降。
他建议让父亲直接回到家里静养,
由亲人亲自照顾,只要让他三餐照常,
不时给他检测体温、血压和血糖,让他保持正常的水平即可。
至于他的癌症,
医生说因我父亲已是末期病人,
他并不建议再让他进行其它疗程,以免再增加他的痛苦。

4月17日,我父亲获准出院,由救伤车送回家乡至今,
由我们兄弟姐妹24小时轮流照顾,
可能是回到家里,他安心许多,睡得也比较安稳,吃方面也相当配合。
我们依然不时给他正面的能量,
教他一些正面的方法,虽然他依然无法下床,体温和血糖也较不稳定,
可是他已经可以开口说比较多的话来表达需要了。
每一天,我们都可以感觉到他都在进步,
我们觉得应该是他的癌症在发作,所以每天的状况都不一样,
不过,我们都会尽量让他的身体和心灵感觉到舒服。

这些年来,我陪着父亲住在医院无数次,
看着他被病魔折磨着,
身为儿女的我多希望能代替他承受这一切,
甚至愿意折寿让他多活着几年。
近半年,我常和他聊起他还未了的心愿………
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我妈度过结婚45周年纪念日,看见我弟的小孩出世。(我弟小孩预产期是6月1日,是他的第一个内孙)
再来就是能到中国三大古都(西安、开封和洛阳)一游。(我爸是新加坡南大历史系中辍生,当年因大伯父去世,而被祖父叫回来继承祖业)

2008年4月,我决定辞掉在教总工作,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父亲。
有很多人问我,真的舍得放掉这份工作吗?
说真的,当初心里还真放不下这群陪伴了5年的孩子和家长,
但是,你们可以想象吗?
我人在吉隆坡,心里总常会有莫名的焦虑,害怕爸爸的病突发,
这样的压力,搞到我自己的健康和情绪也出现了问题。
我并没有放弃我热爱的绘本工作,
只是在家庭、工作和健康之间,作了一些选择。

爸住院期间,一位患癌的朋友心怡来短讯告诉我,
她也在马大刚动完切除子宫及右卵巢的手术,
她说感谢我父亲的坚强,激发了她的意志力,
我把她的短讯读给我爸听,
他的身体很痛,但他的表情很欢喜,
还很努力的用双手向上比了两个拳头。(我爸有轻微中风,所以没法说话,动作非常缓慢)
我告诉父亲,他虽然病了,
可是他的生命也给别人带来了希望,这是一件多美的事。

这次父亲的病,把我们一家人凝集在一起,
也获得许多认识和不认识朋友的祝福和支持,
我和家人真的很感恩。
也深信这都是大家给予我爸的祝福能量,
他才能在昏迷中醒来、在三次的手术进行中都能平安的渡过生死难关。
父亲用他的身体给我们全家上了一堂宝贵的生命课程,
看到他那不言弃、生命力强的求生意志,
生为儿女的我们真的深受感动,
父亲给我们示范了如何坚强和勇敢的面对眼前生命难处的每一刻。
他是我们家人的骄傲,他是我们家人的英雄,
他是我的爸爸 - 骆添胜。

我不想自己会有“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
所以也不愿错过现在可以陪伴父亲的时光。
现在的我竟可以用一种享受的心情陪伴和照顾他,
哪怕现在只是为他读报、为他按摩身体、喂食、说话给他听和清洗身体,
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以前无法体会的幸福。
我知道我们终究会面对“分开”的那一刻,
我也不知道未来父亲还有多少日子可以和我们在一起,
而我能做的,只有陪伴在他的身边,度过人生最后的日子。

我现在慢慢才明白,活在这个世界,
有些事是不管你能接受或不能接受,
也不管你是否能承受或不能承受,
我们都只得接受和承受。
虽然如此,但是我相信父亲的这份爱将会环绕我一生,
而且我确信,
就算有一天当爸爸离去时,
一定也会留给我们无限的幸福。
很感谢这段日子陪伴在身边的朋友,
在我很辛苦的时候,接到你们很多的短讯和电话,
有很多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都在以不同的宗教为我父亲和家人祝福,
对我而言都是一种很正面的鼓励。
你们所有的短讯,我都一一读给父亲听,
他听了都一直在点头,表示他的感谢。

谢谢迈娴无私的为我的家人煮补汤,也帮我在网上传达讯息。
谢谢慕伶教导我许多正面的方法,给予我父亲正面能量的祝福,
谢谢美芳、国珍及碧云到医院为我父亲诵经和支持,
谢谢祺贤到医院给我家人送来点心和慰问,
谢谢我的同学慧茹和尉利也亲自到医院来给我家人打气,
也送来了“证严法师开示”的《生死皆自在》,
让我对生命的价值更有了深入的认识和体会,
还有介绍“临终关怀”的社工Tony给我认识,
也谢谢Puchong育乐园的美群来电话给我的安慰,
谢谢迈娴的孩子皓涵和宝琴给我贴心的拥抱,
还有谢谢所有朋友在网上给我父亲的祝福和支持,
说再多的谢谢都没法表达我和家人内心对大家的感激。
骆驼姐姐感谢所有爱我和家人的你们,
感恩,谢谢,也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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